来源:嘉兴日报-嘉兴在线
这天是2013年10月25日,在古镇西塘的钱塘人家饭店,是个下午时光。没有其他的客人,营业员也都空下来了,我们几人就在外间临河的小桌边坐了下来。桌子是长方形的,两条长凳两两相对,李辉和范笑我坐在桌子东面,我和黄永玉先生坐在西面,黄先生坐在临河那一头,后来他又移坐到美人靠上。黄先生的儿子黑蛮、女儿黑妮这时大概去街上闲逛了。
(资料图)
很快上来了几碟瓜子,我们随意地磕了起来,一边闲聊着。
和李辉、范笑我都可算是很熟悉的啦。我第一次见到李辉已是好多年前了,以后的几年里又多次见到他,因为见的次数多了,有时他又开开玩笑,也就随意起来。和范笑我接触自然也很多,毕竟他在嘉兴嘛,认识的时间更长。李辉是著名的传记作家,著作一部接一部地问世;范笑我因过去的《秀州书局简讯》和后来的几部《笑我贩书》而出名。这两人已是大名人,但现在,和黄永玉先生一比,他俩又逊色了,黄永玉先生可算是人间传奇。如何传奇?巴金研究专家周立民曾有过讲述:
“譬如像黄永玉《无愁河的浪荡汉子》这部长篇小说,他写了六十万字,才写到自己十二岁,已经在《收获》连载四年。再看看黄永玉先生的散文,绝对超过现在任何一个号称散文家的散文家。再看看黄永玉先生的诗,在第一届中国新诗奖里,其中有个画家黄永玉,在文学界里,从没有把这个人放在文学界里看,但恰恰他产生的成果很惊人。像《收获》这样一个杂志,创刊五十五年来,用四年来发一个人的小说,而且还仅仅是发了第一部,这在《收获》这本五十五年的杂志里,从来没有过的事……”
当周立民有次说到有些高人在文坛之外时,就说起了黄先生的。这是我第一次听别人长篇大论地谈到黄永玉先生。当然读者如果想知道更为详细的资料,则李辉著有厚厚的《传奇黄永玉》一书,才写了传主的半生!另外的半生时光,有待于传主和传记作家共同再续。
此刻,和我们坐在一起闲聊的这个老头就是周立民说的那个传奇人物,恍惚间,我感觉时光有些停滞不前了。任时光停留,这多好,我可以时不时观察一下眼前这个不寻常的老头。
他看上去其实也很平常,戴着一顶黑呢帽子,深色的衬衫外是鸡心领深浅条状相间的毛衣,最外面是深色的西装外套,再加一条深色的羊毛围巾,色彩非常和谐,又显得风度翩翩。他的表情,则看上去有一些的严肃。严肃,是的,我感受到老头的严肃。
我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位传奇老人,是在2011年12月,于上海举行的第十届巴金国际学术研讨会上。那时会议还没开始,人们忙碌着、谈笑着,而老人则安安静静地坐在边上,表情严肃,不发一言。
我从自己坐着的那一边,绕过前台,来到黄先生面前,问他能不能合个影(记得当时没人为我作介绍,我不知怎么那么肯定他就是黄永玉)。后来又想,我是不是太唐突了,老人需要的正是安静。好在黄先生似乎没介意我的唐突,但他也没表现出热情来,只是点点头,于是我有了和黄永玉先生的第一次合影。不过虽然有过合影,老先生当然不知道我是谁,我想我一个小小人物,没有必要为了合影还要作一番自我介绍的。
那次研讨会开幕式上,黄永玉先生还为我们朗诵了他为巴金创作的诗《你是谁》,之后,研讨会成员去参观还未正式开放的巴金故居。巴金故居的门厅里,悬挂着一幅很大的画,就是黄永玉先生画的巴金像,画上,题的那首诗便是《你是谁》。这幅画是如此的珍贵,以至后来周立民做了少量的缩小版的复制品,我也很幸运的得到了一幅。
这时,听得黄先生给我们讲起了故事,第一个故事是四十年代“吃孔明”。四十年代,在江西的时候,朋友们常常聚在一起吃包子一类的小吃,包子里面装了有很多材料组成的馅,大家就说是“吃孔明”,意为孔明肚子里东西多。哈哈,文人就是这么有趣,一种小吃到了文人眼里,就马上多了文化意味。说完吃孔明,然后说到过年。黄先生说,在家乡那时,过年盛行吃甘蔗,甘蔗皮多得像地毯铺了满地,看不见地皮,不得了啊,这事历史上还有记载呢。对我们来说,确实也是奇闻。接着黄先生又说,年轻时,一边吃瓜子一边吐瓜子壳,真是觉得快乐得很。
我们也一边磕瓜子一边吐瓜子壳,还一边听黄先生讲有趣的故事,我还继续观察他。突然觉得这老头虽然有些严肃,但也很亲切,又那么随意。过去只是感觉他的严肃,但现在觉得严肃背后还有一些可以亲近的地方。是什么打动了我呢。
我又想到合影。要是在西塘的美人靠前,能和老先生再有个合影,该多好啊。于是,我问黄永玉先生,可不可以合个影?黄先生说,可以啊。我大喜,想把自己的相机交给李辉或范笑我替我们拍照,谁知他俩异口同声地说,急什么?先坐一会再说(后来因为忘记没有拍成,至今成了我心里头的遗憾事)。
李辉没给我们拍照,但却对我说,回去以后你写篇文章,题目就叫“黄永玉在西塘”,如果你不写,他可要写了。李辉指指范笑我说。不过李辉很快又改口,说,你们两个合写一篇吧。我频频点头。
突然听黄先生对我说,你坐到凳子一端,我给你画一幅像。啊,我有些惊呆了,传奇老艺术家为我画像?我看看李辉和范笑我,他们都朝着我微笑。受到这种亲切微笑的鼓舞,我连忙挪了一下身子,坐到凳子那一头,并且面对着黄先生。
黄永玉先生很快在速写本上画了起来,是线条画。想起在这之前的2013年10月20日,去上海图书馆参观“我的文学行当——黄永玉作品展”,我对黄先生的那些速写非常感兴趣,尤其那一组意大利的速写,如威尼斯水巷、罗马竞技场等,看着有一种置身其中的感觉,还有佛罗伦萨的但丁故居一画,不知这幅算不算速写画,除了颜色有点艳丽之外,除了现在没有铁珊栏之外,其他都太逼真了。大师毕竟是大师,他的作品充满了迷人的美感和韵味。
确实是速写,一会儿功夫,黄先生已经画好了。他问我叫什么名字,李辉告诉他我的名字是梦之仪(那时我还用梦之仪这个名字,甲午年起改成现在这个名字的)。他又问,可不可以就写“之仪”两字?当然可以,还是李辉先替我回答了。于是黄永玉先生在画上写下“之仪”,并落下款且写下日期,然后递给我。
我接过一看,寥寥数笔的画像,真是那么像。出自大师之手,那时的我被定格。兴奋、激动、喜悦等等,各种美好的感觉一起向我袭来,有谁能体会到我这时的感觉?只有我自己最清楚。
黄先生对我说,把画页撕下来好了。我想撕下来,但一撕却没动静,真怕撕坏了呀。黄先生一看我这样子,便拿过速写本,一下就把画页撕了下来,又对范笑我说,我也给你画一幅。然后范笑我坐到我刚才坐的位置上。
李辉说,为防画页弄皱,去买个硬封面装一下。于是我走去朝南埭,寻找适合的硬封面。找了一阵也没看到适合的东西,这时看到西塘手绘地图,这个勉强也能装一下画页吧,于是买了两个。等我回到钱塘人家时,黄先生给范笑我的画也已经画好了。于是我们各自把画页收藏好,而手绘地图则交给黄先生和李辉做纪念。
重新坐下。有一阵子又安静了下来,我心里极盼着黄先生再讲一些故事给我们听听,果然,黄先生又开口了,这次他讲了“鸡连长”的故事,并希望给鸡连长做个雕塑。这个故事,后来黄先生有了文字记述,题名《鸡连长纪事》,发表在2014年2月17日的《新民晚报》“夜光杯”上。从文中“敬塑‘鸡连长’于烈士之侧,以作历史语余”一句来推测,黄先生关于鸡连长的雕塑应该已经完成了。
钱塘人家的这个下午,因为艺术家黄永玉先生的到来,显得分外精彩:不懂得收藏的我,得到了一件属于我个人的最珍贵的收藏品,而嘉善,则从此与这位老艺术家结缘,这是多么幸运的事啊。
编辑:周伟达
责编:邓钰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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